【原创AL】逐尘（3）
阿拉贡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。他不记得是谁接他下马，不记得人们看到他们是什么反应。他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精灵，轻的没有重量的精灵。谁也不看，什么也不说。
眼前有人影晃动，精灵们哭了起来。最悲切的那一个，是阿尔温还是加里安？
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缓缓移来，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抚上了精灵的脸颊，然后颤抖着从他手中接过了鲜血包裹着的单薄身体。
他的手还停在空中，傻傻地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臂弯，仿佛精灵的脑袋还依偎在那里。
刚铎最杰出的工匠献出了一口水晶棺，上面雕刻着精美的七星白树图案，边缘镶着几片绿宝石叶子。精灵的遗体就安放在那里面。
“请您……让我留下点什么吧。”阿拉贡声音嘶哑，自他回来第一次开口。
“你已经带走了他的心，他的命，还不够吗？”精灵王淡淡开口。
“那……让我再看看他，再陪陪他，行吗？”
精灵王抬手挥退了来抬水晶棺的木精灵们，转过身吐出两个字：“三天。”
精灵王子的水晶棺在白城停放了三天，就被他的父亲带回了黑森林。他所有的东西都被带走了，甚至连一件衣裳，一枚别针也没有留下，连思念也无可寄托。他走的那么轻，仿佛从未来过，又仿佛占据了一切。
刚铎的臣民整整三天没有见到他们的国王。
第三傍晚的时候，听清扫的侍女说，国王就静静地坐在水晶棺前，一言不发，只是拉着精灵的手，看起来好像一夜苍老了几十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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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拉贡最后一次牵起精灵的手，放到自己唇边。然后他轻轻俯身，再次吻上精灵早已失去血色的唇。
“一路平安，吾爱。”
精灵们抬走了水晶棺。金发的精灵王驻足回头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憔悴恍惚的国王，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叹息：
“别让他死得那么不值。伊力萨王。”
阿拉贡抬起头，早已死去的灰色双眸里渐渐聚起了亮光。
他看着精灵们渐渐远去的身影，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死去，又继而复生，焕发出奇异的光芒来。
十七岁的莱拉今天第一次当值。她将要服侍的是刚铎尊贵的王后陛下。
听说她曾是精灵族最美的女子，高贵耀眼的暮星公主，却为了爱人放弃了永生，跟随他一同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。
真是令人感叹啊！
莱拉发誓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天。
她先是见到了王后，那倾城绝色的王后，说话时会看着她的眼睛，笑起来连星光都会失色。
但她似乎总是淡淡的，大大的眼睛里好像蒙着一层雾，仿佛……并不是真正的幸福快乐。
好吧，是我在瞎想。尽管他们结婚已经五十年了，但整个中州的游吟诗人还在歌颂他们伟大的爱情呢。
莱拉摇了摇头，继续摆弄着盘里的瓜果。然后，有人进来了，走得很快，她刚来得及回头，那人就已经进了内室，只看得见一袭黑色的袍子在拐角晃了一下就不见了。
刚才那是……天呐……
我见到国王了！我居然没有向国王行礼！莱拉的脑子里盘旋着这两句话。
“洗好了就端进去吧。”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。国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，“轻一点，不要吵醒她。”
“哦！遵命……陛下。”莱拉急忙把果盘端了进去，然后有些匆忙地走出来，想要快点离开。
“等等！”国王却突然叫住了她。莱拉停住脚，恭恭敬敬地低下头。
许久没有动静。莱拉心里有些发毛。
然后，有一只手轻轻地扫过她的脸庞，落在她披散肩头的长发上。莱拉吓了一大跳，几乎想要逃走。
“别怕。”国王声音轻柔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莱……莱拉，陛下。”
“夜美人？不错。”
莱拉战战兢兢不敢开口。
“你的头发很漂亮，浅金色。”莱拉还没反应过来，国王就说出了一句令她匪夷所思的话。
“我能帮你梳头发吗？”
万人敬仰的伟大人皇，五十年前传奇的护戒英雄，竟然要帮一个小侍女梳头！当她坐在王后外殿的梳妆台前，任由国王摆弄她的头发时，心里无不郁闷。
国王的动作温柔地要命。就像在呵护他刚出生的孩子一样。
传奇人物总是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癖。莱拉想起了她听说过的种种关于国王的事情。
国王在宫殿后开辟了一小块地方，亲手种满了山毛榉和红枫树。现在，这片小森林已经郁郁葱葱了，但五十年来国王从不许人接近。
国王每隔几个月就会失踪一段时间，有人说他就待在小森林里，有人说看见他独自一人穿着猎装，骑马出了城门。
国王有一个神秘的小香袋，五十年来从未离身，但没有人知道里面装着什么。
“好看吗……莱拉？”国王将莱拉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莱拉对着镜子看了看，她两边的头发被绑到脑后扎成辫子，耳后各编了一缕细细的辫子。简单精致，还带一点异域风情。
“真好看。您一定经常为王后陛下梳头。”
国王微微一笑，然后神色渐渐冷了下去。
“拆了吧，不太适合你。”
莱拉很少再见到国王。她总是在国王到来前找借口离开。
她待在王宫很久了，久到她的孩子也会唱国王的赞歌了。但她总是避着国王。
这些年她听到的，看到的，想到的，慢慢在她心里交织起来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窥破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真相。亦或是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她隐约猜到国王那天反常举动的原因了。
在中土人人传唱的歌谣里，有一位神秘的精灵。
他和国王一起走完了漫长的远征，经历了无数惨烈的战争仍毫发未损，却死在胜利之后白城的一次暴乱里。
传说他箭无虚发，百步穿杨，令魔鬼的奴仆闻风丧胆。
传说他皮肤宛若白树初开的花朵，长发仿佛清晨第一缕阳光，眼眸好比初秋湛蓝的天空，漂亮得不像真的。
有人说他清冷孤傲，有人说他纯真可爱。
传说他死去的那天，国王亲手在他的水晶棺里铺满了白树之花，憔悴消瘦，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直到有一天，莱拉在整理国王旧物时，发现了一张画像。她一眼就认出来，画上的就是那个精灵，莱戈拉斯。如同传说中一样美丽，蓬勃。
精灵的头发是浅金色，前面的头发梳到脑后，露出洁白的额头，耳后垂着两根精致的小辫子。
莱拉想起了国王抚摸她头发的温柔动作，他编辫子时小心细致的样子，想起了王后常常蒙着阴翳的双眼，而王后……似乎从未梳过辫子呢。
结论让莱拉感到震惊，随后是深深地无力，悲伤。
两个背负沉重的人，中间隔着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，无论再怎么恩爱和睦都只是强颜欢笑，貌合神离。因为有一颗心已经被那个死去的灵魂带走了。
平静之下暗藏的压抑，苦涩，让莱拉无法再忍受。她选择了离开，逃离了这座令她窒息的白色城堡。
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晚，伊力萨王疲倦地放下手里的政务，闭着眼揉了揉鬓角，然后站起了身往外走去。
他绕过自己的寝宫，径直走向了那片小森林。
阿拉贡伸出手，缓缓地抚摸着山毛榉粗糙的枝干，这些他当年亲手种下的小树，现在已经是遮天蔽日的绿荫了。
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，风吹叶动时，天上的星星也跟着一晃一闪，像小精灵调皮的眼睛。
“北方今年的旱灾终于缓解啦，白城的人民捐出了一大批粮食财物，军队已经运走了，估计明天就能到。”
“洛汗今天送来了几匹骏马，我替你留了一匹。伊欧墨这老家伙好久没来了，真不够意思。”
“一切都很好，莱戈拉斯。我们的人民现在生活的不错，很多年没有过战乱了。大家都说我是个挺好的国王。”
星星眨了眨眼。
“别笑话我啦，小精灵。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。”
“我也……没有辜负你的牺牲。”
阿拉贡抬头望着星空，灰色的眼睛里洒满了细碎的星光。
“莱戈拉斯，你听到了吗？”
阿拉贡曾经想过为精灵刻一尊雕像，但生硬的石料怎么能描绘出他天使般的脸庞？冰冷的刻刀又如何刻的出他春风般的笑容？
他也想为精灵亲手画一幅像，可是每每提笔，就满眼都是精灵搭箭拉弓，低眉浅笑的样子，未下笔，纸已尽湿。他只能把精灵悄悄藏在心里。
于是他常常自言自语，常常一个人离开王宫，策马驰骋。每到这时，他就会畅快地大笑，或者絮絮叨叨说个不停，仿佛又回到了做游侠的日子，精灵仍旧陪在他身边。
“莱戈拉斯！你看到前面的森林了吗？她比法贡森林还要古老，里面有会唱歌的树人，不过听说它们脾气都不大好。”
“我们上一次经过洛汗时太过匆忙，你总是抱怨说，要是能骑着马在这里的平原上游荡，该有多好啊。今天我心情不错，就帮你这个小精灵满足愿望吧！”
“嘿！你看，那是一群矮人小姑娘！你从没见过女矮人吧？咱们去问一问，说不定她们会认识金雳呢！喔，我得警告你，一会可不许嘲笑人家！”
他就这样带着精灵走过了无数的地方，见过了无数的风景，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中土。
直到他的黑发染上了霜雪，眼角爬满了皱纹。
直到他再也拿不起安督瑞尔，再也不能跨上骏马驰骋天涯。
他躺在自己寝宫的床榻上，从半开的窗户里可以望见那片茂盛的小森林。
阿尔温含着眼泪坐在他的床前，抚摸着他皱纹遍布的脸庞：“阿拉贡……你要弃我而去了吗？”
“我亲爱的阿尔温……谢谢你，谢谢你一直陪着我，谢谢你带给我这么多美好的回忆……请你原谅……”阿拉贡握住妻子仍旧白皙的手。
“你不必说什么，这是我的选择，我永远都不后悔……我们都不后悔。”阿尔温坚定地回握住丈夫的手。
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，阿拉贡虚弱地抬起手，在胸前的衬衣里摩挲着，仿佛在寻找什么。
“国王的香袋呢？”阿尔温焦急地问身后的侍女。
女孩战战兢兢地跪在国王床前，低下头惊慌地开口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陛下，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……我没敢告诉您……”女孩几乎要哭出来。
“不……不必找了……”国王却呼出一口气，转头望向窗外。火红的枫树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着，就像他第一次到幽暗密林时见到的那样，惊艳，迷人。
他抬起右手，缓缓地放在心口，闭上了眼，似乎很欣慰：“他就在这里……一直都在……永远都在……”
耳边传来阵阵哭泣声和呼唤声，但那些悲伤已渐渐离他远去。他觉得自己仿佛变得轻盈透明起来。没有人知道人类死后灵魂会去向何处，但他却毫不担忧毫不畏惧，因为他的心早已有了方向，他的灵魂不会孤单。
眼前的一切渐渐变成云雾散去，他看见圣白树下，金发的精灵拂花而来，美丽胜过一切他所能想象的比拟。精灵冲他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，伸出了手。
“好久不见，人类。”
森林里，两个旅人。
“你瞧！这是什么？”年轻的一个从树叶堆里刨出一个脏兮兮的香袋来。
“这是刚铎人的标志！我打赌这东西至少埋了一百年！”年长的那个说。
他们拆开香袋，从里面摸出一枚精致的银扣来，奇特的款式，别致的风格。
“真好看！看起来就像两片叶子扭在一起。”
阳光从树顶的缝隙洒下，香袋里露出一抹明媚的金色来。
旅人将那金色捧出。是一缕细细的金发，和一撮黑发编织在一起。里面还有一些早已枯萎的花瓣，没有颜色没有气味。
“什么样的美人，会有这么漂亮的头发啊……”
“我想这是个浪漫的故事。也许是国王与公主。”
“也许是游侠与精灵！”
“也许是两个流浪的旅人呢？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轻轻地拥在一起。
风乍起，落叶如雨点般飘下，盖在两个相互依偎的旅人身上，他们脚下的香袋，再一次深深地埋进了尘埃里。
END
完结啦(づ￣ 3￣)づ
最后O(∩_∩)O谢谢小伙伴们捧场~爱你们么么哒(づ￣ 3￣)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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